我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、看著那雙腳離我越來越近然後在床邊停下,如果在電子顯微鏡下一定能看見我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滲汗,因為我彷彿能聽見汗水滴落的聲音,慶幸著我的地板有舖軟墊能吸收聲響,即使按照常理推斷根本聽不見。那雙腳的主人駐留了有兩分鐘之久,對我而言卻像是一輩子那樣的長,我捲曲在床底下未能看見他進一步的動作或是表情,但我可以猜想他肯定環顧了四週,找不到我的蹤跡之後發出一聲「呲」然後悻悻然的離開,我暫時緩了一口氣卻不敢太過鬆懈,因為他隨時會回來這裡。
那雙腳其實是我的一部分,嚴格來說他是我的影子,一年半以前我生活的城市出現了一種傳染病,衛生相關部門把他叫做「影疾」,但我明白他不是疾病,而是一種生物入侵的佔領行為,那些被我稱為屠影者的東西,藏匿在暗夜中伺機而動,手持一把異常奇特彎曲的刀,朝你影子跟身體的連接處割下,彷彿被刺殺流血般的黑色液體四散,從此,你的影子便會跟軀殼分開,然後影子就像是有意識一般的會追逐著身體的主人。
我曾經半夜睡不著的時候,站在窗前看著月光,然後暗夜中一聲慘叫傳來,住在附近的一個中年婦女碰上了屠影者被割了影,然後被分割的影子凝聚後就往本體衝去跟身體漸漸融合,我知道那個中年婦女平常的樣子跟儀態,然而她被影子佔據之後卻徹底轉變,就像是個有體無魂的人一樣,往不同於家的方向走去,我雖然無法明確說出為什麼,但我知道影子取代了原本的人格。
電視新聞說這種影疾,會逐漸的侵襲你的腦袋,就像是弓蟲感染會出現躁狂抑鬱症等性格轉變,但至今還不知道原因,普通的電腦斷層等檢測只能確定腦波等數據跟以往的不同,因為沒有致死率、所以還沒有樣本可供解剖研究。可是我發現不只這樣,感染影疾的人眼白的顏色、會逐漸的轉黑,從黃褐色變成深咖啡,最後變成絕對的黑色,而眼球的部分則是轉為一抹白,就像是把眼白跟眼球顏色互換的感覺,而這樣淺顯易見的東西卻沒有任何一個媒體點出來,或許他們之中有不少也已經被感染了。
我會發現這些是在某個週日,電視在播總統的訪問,他去參加運動會,但艷陽下他的影子相對於其他的人好淡好淡,然後眼眶卻被黑色佔滿,我再仔細一看,他的得力左右手也是同樣的狀況,當下我就知道該做好逃跑的準備了,因為堂堂一國之尊竟然說出了我們要淘汰那些無能的異己,天啊,連總統府都淪陷了一般老百姓還有機會倖免嗎?沒想到,在我收拾好簡單的行囊要離開家的時候屠影者找上了我,對於那個瞬間要我重新回想有點難度,我只記得那是個夕陽西下的假日,大街上的人還算多,我以為屠影者肯定不敢明目張膽在人潮中犯案,但他就是敢,我感覺後方有一股壓力襲來,然後一陣刀光閃過,我的影子從腳下跟我分離,幾秒之後想朝著我衝來,我實在太害怕太害怕了,頭也不回的一直跑,穿過一個個人群,鑽進那些我好熟悉的小巷,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總之當我停下腳步躲在某個地下涵管時,我的影子他沒有追上來也不見屠影者的身影,雖然涵管有股濃濃的霉味、不時還有蟑螂老鼠爬過,但一直處於高度緊張跟壓力、一鬆懈後我竟然就這樣靠著水泥涵管睡著了,等我醒來的時候月亮已經掛在黑暗中,一個微微的上弦月感覺好像在笑我,笑我的渺小也笑我的無助。